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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永定:应对人民币贬值,要保外储而非保汇率

2016年12月19日 16:04   来源:新华网   

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央行货币委员会前委员余永定发表演讲。 图片来源: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

    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央行货币委员会前委员余永定发表演讲。 图片来源: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

  12月18日,由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主办的“第一届国家发展论坛”在北京大学举办,这次论坛的主题为“全球变革时代的中国”。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央行货币委员会前委员余永定出席并发言。余永定从企业杠杆率角度分析了中国出现金融风险的可能性,他认为这是一个渐进的过程,我国在明年不会因为企业杠杆率过高而产生重大金融危机。在谈及人民币汇率贬值的问题时,余永定表示面对人民币汇率贬值,最关键的问题是保外汇储备,而不是保汇率。汇率不会引起太大的问题,如果死守住汇率,外汇储备越来越少,当外汇储备跌破门槛的时候,贬值压力就会更大。

  余永定称2017年的风险主要是资本外流造成人民币贬值。应对方法很简单,就是停止干预同时完善资本跨境流动的监管。

  以下为余永定发言实录,经思客编辑整理:

  非常感谢大家,我今天讲的比较专业和具体一些,我主要想谈谈2017年我们可能面临的金融风险。

  经济学家应该拿“放大镜”来看问题

  关于金融风险,这是一个老话题了。2012年我随北京大学的考察团来到美国纽约证券交易所,当时我们就谈了这个问题。今天回顾我们曾经认为哪些问题是可能造成风险的问题。比如2012年在纽约证券交易所我们谈的是中国房地产市场会不会面临崩溃,中国的财政状况会不会因为地方政府债务而出现危机,还有一个就是金融的崩溃会不会产生一种连锁反应,使我们国家出现非常大的金融问题。每年都有一些新的变化,有些关注点始终留在那儿没有变,但是有些变了。比如有一段时间理财产品、银行问题,成了大家关注的中心,最近一段时间这个问题又稍稍降温了。总而言之我们面临着许多潜在的金融风险,有很多的问题。

  作为经济学家,特别是研究宏观经济学的经济学家,就应该拿出放大镜看看哪个地方有问题,会导致大厦的坍塌。实际上肯定根本不会坍塌,但这是你的责任,你的责任就是找问题。

  2016年房地产问题并不是像我想象的会继续下滑,它反弹了,这对于扭转中国GDP增速的下滑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另外,政府采取了扩张性的财政政策。基础设施投资的增速达到了20%以上,这两个非常重要的引擎点火了,中国经济终止了下滑的态势。银行体系、资本市场、外汇市场暗流涌动,并没有发生危机这是非常好的,但是我们还应该继续关注。

  2017年情况会怎么样呢?要想回应这个问题,我们可以稍微远一点,把视角往后撤一点,看看怎么观察这个问题。就像我刚才说的,接着用放大镜去看墙缝哪里有裂纹。大家都知道经济危机可以分成实体经济的危机和金融危机,我今天主要是谈金融方面的。当谈金融危机的时候,我们知道它有几种分类,分类方法可能不太一样。把它分成主权债,主权危机,银行危机,国际收支危机等等。

  我觉得找到触发点是非常重要的,要想找到这个触发点首先要看看中国目前大概会面临什么样的金融危机,大家都记得在2007年以前,国际经济学界有共识,认为美国迟早要出事,因为美国的贸易逆差很大,外债在不断提升。大家都担心一旦投资者不愿意在继续买美国的债务,资金不流入美国,就会爆发国际收支危机,那样美国的利息就会上升,经济萧条后资本可能会逃离美国。结果事实证明大家的判断基本上是错的。为什么错呢?大家拿着放大镜没找对地方,却看到另外一条缝了,而忘了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美国的危机实际上是次贷危机、金融危机,不是国际收支危机。现在我们就应该认识到这一点,一定要把危机的性质找对。

  明年我国不会因企业杠杆率而产生金融风险

  从中国的情况来看,如果我们分析金融危机的话比较传统的方法就要看杠杆率的问题,杠杆率一般来讲可以从五方面来看,私人部分的杠杆率,企业杠杆率,政府部门的杠杆率,金融部门的杠杆率,还有对外的杠杆率。我们拿这个标准来看看中国的私人部门的杠杆率,应该说不高,相对安全。如果有问题的话可能出在按揭贷款,但是一般讲按揭贷款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因为中国没有次贷问题。

  看企业杠杆率,中国的企业杠杆率是全世界最高的,这是根据我们找到的资料判断的。杠杆率有两种不同的侧重,一种是债务占GDP的比重,这是从宏观的角度来看。一个是债务占资本金的比重,这是从微观角度来看的。无论从哪个角度,这在中国来讲都是很大的问题。

  但是很高的企业杠杆率是否会导致中国出现金融危机呢?我要强调一点,我是从短期来看的,而不是2020年或者2020年以后。我们在分析的时候一定要把这个分清,长短期研究的性质是不同的。

  根据研究,我们试图看企业杠杆率的动态路径。如果没有什么根本性的变化,在2020年中国的企业杠杆率会达到200%。这是否就会有危机呢?不一定。九十年代末,当时日本的公共债务占GDP的比例也是93%左右,日本人非常慌张。因为已经超过了欧盟60%的标准,他们认为如果不马上解决这个问题,日本会陷入公共债务危机,所以采取了紧缩财政的政策,结果是经济增长速度下降,公共债务危机不但没有解决,反而恶化,现在已经达到了250%,还是没有发生危机。所以这个问题不能轻易下结论,我们应该高度警惕。我认为我们国家在明年不会因为企业杠杆率过高而产生重大金融危机,这是一个渐进的过程。

  中国金融的两大软肋,一个是企业杠杆率过高,另外还有一个从整体来看,中国的M2占GDP的比重确确实实是太高了,当然有它的历史原因。它会不会导致金融危机,这依然是我说的,这是个长期的过程。很难说因为这个问题就会很快地导致金融危机,但无论如何这是中国金融的重要软肋。

  应对人民币贬值关键是保外汇储备

  2017年中国的宏观经济政策是什么样子呢?简单说说。第一是要稳定增长,因为今年经济的反弹是由于房地产的投资增速造成的。国家推出了调控房地产的政策,明年房地产投资的增长速度是否还像今年这样?不一定,我觉得可能会下去,这个重要的增长动力就丧失了。有什么其他动力能弥补呢?我用凯恩斯主义的分析方法,可能是基础设施投资,我们的基础设施投资增长速度已经超过20%了,还有提高的余地,这都是值得讨论的问题。总之明年的经济增长速度可能会有所下滑,我觉得不会比今年更高,但也不会出什么太大的问题。面对这样的形势,我认为中央还是会采取扩张性的财政政策,支持基础设施投资。包括软硬方面,提供公共产品,这也是基础设施投资非常重要的方面。想做这个财政赤字必然会有增加的,包括国债,我想大概难以避免地增发。

  货币政策是什么样的呢?大家说它是中性,我不太懂中性到底想表达什么,反正跟我所理解的中性是有差距的。我认为明年央行会紧缩货币,货币政策是要支持扩张性的财政政策。这是中国明年可能会面临的选择,不论对错,利率至少不会上升,这是我的估计,也可能央行升息,我认为这种情况可能不会出现。

  我刚才说的是中国的形势,关于国际方面,一个黑天鹅飞出来的就是特朗普,特朗普有许多不可预测性。但是无论如何有一点是大家的共识,明年美国的经济增长速度将会提高,美联储在明年三次加息的可能性非常大。更重要的是什么呢?由于对于美国经济增长的前景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特别是特朗普提出了一些扩张性的政策的意向。现在出现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美联储它是在升息,但同时应该注意到美国的长期国债的收益率也在大额上调。这种上调是由于市场对于美国经济发展未来的一种判断、一种预测的结果。这样一种变化造成了什么呢?就是它的收益率曲线变得更斜了,虽然短端的联邦基金率会往上提,但更重要的是整个收益率曲线的斜率改变了,这种斜率的变化对美国整个资产的配置都会发生重大的影响,它也会传到其他国家,至于什么情况现在也很难说。但是无论如何有一条是清楚的,就是美国的利息率会上升,美元指数也会上升,至于美元指数会不会持续上升还是上升到一定阶段之后就停滞了,这个不太清楚,但至少在明年的一段时间内会继续走强。

  中国是扩张性的财政政策,利率利息不会波动太高。这种对比必然要增加我们资本外流的压力,这种压力就会转化为对人民币贬值的压力。所以我认为2017年资本外流和人民币汇率问题是对我们中国经济严重的挑战。

  这样的情况是否会导致中国出现什么危机呢?我认为不会,关键是要应对得当。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当我们面临人民币贬值压力的时候,原来我是强调了我们不能轻易的放出资本管制,现在比较严,现在我仍然强调我们做出的承诺是不能改变的,这是国家信用问题。不能因为行政方式变化了,我们就把很多政策改了。原来主张我们不要过快的开放,既然已经迈出了步伐,不能轻易收回,否则损失会非常巨大,这是第一。

  第二是面对汇率的贬值,在中国最关键的问题是保外储,而不是保汇率,汇率不会引起太大的问题,如果死守住汇率的话,外汇储备越来越少,当外汇储备跌破门槛的时候,贬值压力更大了。不要干预的话,我们还保留着充足的弹药,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动用这种弹药维持中国经济的稳定。所以我觉得明年的风险主要来自于外部,资本外流,导致人民币贬值压力的上升。应对这个方法很简单,就是停止干预,同时要完善资本跨境流动的监管。

(责任编辑:王炬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