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年,在湖南长沙开密室逃脱馆的老马生意越来越难做。2020年初,偶然的机会让他了解到剧本杀,在线玩了两周之后,他决定放弃密室逃脱,改开剧本杀门店。当疫情防控趋于稳定,老马的剧本杀生意越来越好,改装门店投入的20万元刚刚半年就回本了。后来,他不仅扩大了规模、增加了主题陈设,还多雇了4名店员。当然,定价也从每人每次100元涨到150元,生意之火爆丝毫没受涨价影响。
也许很多人还不知道剧本杀是什么,也没有亲身体验,但是这并不妨碍剧本杀“野蛮生长”,成为令人瞩目的新兴文娱业态。
剧本杀是什么?
剧本杀游戏源于欧美流行的派对游戏“谋杀之谜”,2012年前后引入中国。当时,狼人杀在国内非常流行,剧本杀只在少部分爱好者的小圈子里发酵。
所谓剧本杀,简单来说就是角色扮演、推理破案,几名玩家同玩一部剧本,在几个小时的游戏过程中各自代入自己的角色、故事线,寻找线索、搜集证据、讨论案情,最终找出“凶手”。剧本杀的经典形态推理本,基本采用这样的模式。
随着时间推移,剧本杀的类型不断丰富,在推理过程中融入穿越、多重人格、平行世界等各种玩法司空见惯,侧重于体验故事中角色内心世界的情感本也流行起来,尤其受到女性玩家欢迎。
剧本杀的火爆、大范围“出圈”要归功于一档综艺节目。2016年,芒果TV制作的明星推理真人秀节目《明星大侦探》第一季近3亿次观看,剧本杀借助节目热度被大众熟知。几乎与节目播出同时,剧本杀从线下“攻入”线上,“我是谜”“百变大侦探”等如今被剧本杀爱好者熟悉的应用,都在那时相继上线。
2020年疫情形势严峻的时候,线上剧本杀井喷式发展,“我是谜”App一度因为访问人数过多而崩溃,疫情缓和后,线下剧本杀门店数量也大幅上升。据剧本杀行业专业新媒体“小黑探”不完全统计,截至2020年9月,全国剧本杀门店数量接近2万家,总玩家数量超过5000万,在该平台上架的剧本从2019年的每个月70部左右,增加到2020年的每个月100多部甚至接近200部。
谁在玩剧本杀?
如此火爆的剧本杀,都是谁在玩?
调查研究显示,剧本杀的玩家年龄主要集中在18岁至30岁、具有一定消费能力和逻辑思维强的年轻人。
本科毕业后来到辽宁沈阳工作的王莹在结婚之前,是剧本杀的深度玩家。“我老家不是沈阳的,在这里朋友不多,玩剧本杀都是跟一两个闺蜜一起,和陌生人一起玩,多数时候,玩一回还能认识几个新朋友。”王莹说,结婚之前,剧本杀填补了她许多闲暇时光,“剧本杀价格不贵,百十来块钱能玩好几个小时,性价比还是很高的。只是有了家庭之后闲暇时间少了,剧本杀也玩得少了,有时候还挺想念的。”
王莹说,玩剧本杀也不只是为了打发时间。“主要还是为了解压,你突然扮演另一个人,一下从现实生活中抽离出来,经历一些紧张刺激的事,但你又知道那都是故事、是假的,不会真的威胁到你。玩剧本杀就跟看恐怖片放松的感觉差不多,剧本杀更能参与进去,就像演了一场戏。”王莹说,她喜欢推理本更多些,她加入关于剧本杀的微信群,群中也有一些喜欢情感本的朋友。“年轻女孩玩情感本的多,里面有些好看的场景和换装之类的环节,比较适合喜欢拍照发微信朋友圈的人。”王莹说。
中国传媒大学文化发展研究院院长范周撰文表示,与过去的三国杀、狼人杀比起来,剧本杀有着休闲、社交、个人表达等属性,加上融故事、环境、服务于一体的体验优化,满足了年轻人社交需求和新奇体验,其火爆的根源在于抓住了年轻人对多元沉浸体验的追求。
谁是剧本杀的“编剧”?
剧本杀的特性决定了玩家不大可能重复玩一部剧本,剧本杀门店的不断扩展、线上用户的不断增长,必然带来剧本需求量暴增。
一般来说,剧本杀的剧本主要分为普通盒装本、城市限定本、城市独家本3种。普通盒装本指的是不限量销售、可以任意购买的剧本,价格在每部500元左右;城市限定本是指在一个城市中仅能由获得授权的少数几家门店使用,价格多在1000元到3000元之间,特别抢手的还要更贵些;城市独家本,顾名思义,在一座城市中只有一家门店能够授权使用,其价格可达四五千元甚至上万元。优质的剧本杀作品需要创作者投入大量的智慧和精力。
编剧斯琴平时写网剧和网络电影比较多,也试水过剧本杀。“写剧本杀的本子和一般创作区别还是很大的。”斯琴说,平时创作中,一部作品里会有各种不同的角色,角色功能不同,戏份自然也不同,主要人物通常还有比较复杂的性格和完整的情感逻辑,故事是从人物的性格、关系、情感中生发出来的。但是剧本杀的本子角色数量比较固定,一般就是6个到8个,戏份要比较平均,人物主要为推理故事服务,谈不上性格、情感,编剧很难通过这类本子实现自我表达,创作者写起来也就不是太过瘾。斯琴写了几部剧本杀本子尝过鲜之后,还是回到了自己更加习惯的影视剧本领域。
与斯琴不同,曾创作过推理小说《死亡通知单》《邪恶催眠师》的作家周浩晖近期把工作重心转向了剧本杀本子的创作。在周浩晖看来,剧本杀的本子必须让所有角色都有存在感,这对创作来说是种挑战,剧本杀得天独厚的反馈机制更令创作者感到兴奋。与影视作品一旦完成就很难再调整修改不同,剧本杀玩家的意见反馈能够反过来刺激创作,给创作以灵感,让创作不断与市场、与用户互动。同时,一部出色的剧本杀作品,原创者的收益相当可观,甚至可以达到百万元量级。
剧本杀会一直火下去吗?
报道显示,2019年中国剧本杀市场发展迅猛,规模较2018年实现成倍增长,突破100亿元。剧本作者与发行商之间多采取分成方式计算收益,根据作品质量五五分成、四六分成,诸如此类。相比于百亿元的“大盘子”,优质原创者收益达到百万元量级,并不意外。对于剧本杀这种高度依赖创意的文娱行业来说,原创的价值得到尊重和彰显,守护的是行业上游的创意激情,对行业长期健康发展来说十分必要。
然而,事实并不总是如此,迫使斯琴离开剧本杀创作的除了观念,还有收入。“写这种本子赚钱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因为盗版问题太严重了。”斯琴说。
在某电商平台搜索“剧本杀”,几十元一部的剧本随处可见,几元钱一部的也很多,甚至还有4.99元购买“百度网盘”提取码,内含1000部以上剧本的电子版,且网盘持续更新,折合到单部剧本,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据调查,超低价剧本不仅是普通玩家买来玩,剧本杀门店经营者也十分青睐。毕竟,不是所有经营者都愿意为剧本付出高额成本,尤其是经营初期,几乎零成本的剧本适合用来试水。正因为需求量大,“白菜价”卖剧本依然有得赚,因此这个生意也始终有人做。可是很显然,这种超低价对行业长期发展来说不是好事。
“本子、创意太容易被借鉴了,说难听点,就是抄袭成本很低,所以市面上会有大量的剧本杀本子。”斯琴说,普通盒装本任何人都可以购买,容易被盗版却不容易追查;线下门店也难以避免剧本内容被盗取,不少门店采用了以iPad代替纸质版剧本等办法,但是效果微乎其微。“熟悉剧本杀创作逻辑或者推理小说看得多的人,玩一个新本子之后,炮制一个类似的本子并不困难。”斯琴说,“作品达到能够作为城市独家本的水平、获得高回报,是需要花些心思的,但是没多久,类似的本子就出来了,还非常便宜,创作者还有什么动力继续写呢?更别提那些在内容上打擦边球、博眼球的了。”据介绍,由于缺乏明确的审查、监管,部分剧本杀的剧本内容尺度大得惊人。
目前,方兴未艾的剧本杀还处于风口。据统计,目前剧本杀玩家中,男性约占75%,庞大的女性群体让剧本杀从业者对行业未来增量满怀信心。同时,业内不断有人尝试规模更大、时长更长、体验更沉浸的剧本杀项目,尝试将剧本杀与旅游结合等新模式。然而正如范周所说,当前的剧本杀行业如朝阳冉冉升起,但其背后缺乏统一的标准模式和行业自律、产权保护与剧本质量两个结构性问题,是眼下剧本杀行业无法逃避的矛盾。
与周浩晖基于社交属性而对剧本杀的未来颇为看好不同,斯琴的看法比较谨慎。“盗版问题和剧本质量问题不解决,我不知道剧本杀未来的路会怎样。假如这些问题有一天完满解决了,网文大IP版权方一旦入场,恐怕剧本杀就要为它们打工了。”斯琴说,“能满足年轻人社交诉求的东西很多,新鲜感未必等于生命力,资本头脑发热之后会怎样,更是难说得很。”而这,也是她离开剧本杀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