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新,一直是中国文化的使命。百年新诗,没有创新,就没有新诗。胡适当年倡导“新诗革命”,就是认为旧体格律诗僵化、陈旧,他在《文学改良刍议》中指出:“今之学者,胸中记得几个文学的套语,便称诗人。其所为诗文处处是陈言滥调。”但“新诗革命”只看到格律诗守旧的问题,没看到中华诗词里也包含着中华民族优秀的文化基因、审美基因。当然,中华诗词也面临时代性和创新性不够等问题,以致诗词远离大众、远离时代。今天我们讨论中华诗词的当代性,显得重要而迫切。
文学是个体的创作,又是时代和社会的反映。中华诗词的当代性,就是诗词要抒发个人当下情感,描述百姓日常生活,呈现个体在新时代的微妙感受和细腻心理,提升审美体验、社会经验和时代精神的诗意表现,就是以人民为中心,坚定文化自信,吟咏心声,情赋山河,观照天地,创造新时代的诗词经典。
捕捉身边的新形象、新意象
诗歌是一种塑造形象的艺术,艺术以形象感人,只有典型形象才能深入人心、永久流传。我们这个时代恰恰是一个新意象新形象不断被创造出来的时代,新的经验、新的感受与全新的视野,都和以往大不相同,并以一种加速度的形式产生着。山河之美与自然之魅,日常生活之美与人文网络、社会和谐,都将给诗人带来新的灵感和冲击力,激起诗性的书写愿望;而复兴征程、模范英雄、高速高铁、智能机器、青山绿水、绿色发展、平等正义、民生保障、精准扶贫、安居乐业等都可以成为抒写对象,成为诗歌新意象。
诗人王天明有一首《定风波·国产航母下水》,是写国产航母的,这是一个新题材:
自古重洋勇者行,蛟龙入水引潮声。映日红旗天际远,舒卷,征途万朵浪花迎。
极目云横风起处,何惧?官兵铁骨已铮铮。一任惊涛如猛虎,航母,今于海上筑长城。
新时代的大国重器,形象地进入诗词创作之中,对格律诗来说,这就是一种创新,是新形象、新意象的创新。
还有对当代生活场景的描述,这些日常景观可能大多数诗人耳闻目睹,但很少写入诗词,要写出新意更不容易。李子栗子梨子《沁园春》在这方面有新的探索:
某市城南,某年某日,雾霾骤浓。有寻人启事,飘于幻海;欢场广告,抹遍流虹。陌路西东,行人甲乙,浮世喧嚣剧不终。黄昏下,看车流火舞,谁散谁逢?
消磨雁迹萍踪。在多少云飞雨落中。算繁花与梦,两般惆怅;远山和你,一样朦胧。岁月初心,江湖凉血,并作行囊立晚风。青春是,那一场酒绿,一局灯红。
这里面现代元素比比皆是,都是我们司空见惯的城市景观,但诗人将之与青春记忆结合,很有现代感,惆怅、迷惘、青春的热血雄心与都市街景交替闪现。
新的时代,新的生活方式和观念价值,总是催生新的美学观念和美学形式,所以,新时代也将是一个新的美学开疆拓土的时代,可以创造出全新的美学方式与生活意义。
讴歌英雄是永恒的主题
每一个时代和民族都需要英雄。西方的《荷马史诗》,中国的《格萨尔》《江格尔》等,最早的史诗都是记载和传诵英雄事迹的。唐代的边塞诗,英雄主义和理想主义是主轴。
当代诗词也出现一些讴歌英雄的优秀作品,比如黄炎清的《沁园春·塞罕坝精神赞》:
一面红旗,三代青年,百里翠屏。正鹰翔坝上,清溪束练,云浮岭表,林海涛声。北拒沙流,西连太岳,拱卫京津百万兵。凝眸处、邈苍烟一抹,绿色长城。
曾经岁月峥嵘。况览镜衰颜白发生。忆荒原拓路,黄尘蔽日,禽迁兽遁,石走沙鸣。沧海桑田,人间奇迹,山水云霞无限情。春来也、听奔雷击鼓,布谷催耕。
塞罕坝的事迹近年来广为人知,几代人治理荒漠,前赴后继,终有成效,这首记录其英雄壮举的诗歌,颇具概括性,把这一事业的前后历史及艰辛努力,以艺术的方式完美再现。
张紫薇写“敦煌的女儿”樊锦诗的《浪淘沙·樊锦诗礼赞》,将樊锦诗对敦煌一见倾情的热爱和长久坚持的守卫,写得异常动情,也写出了敦煌对文化的独到贡献:
古道漫风烟,散落诗篇。窟封宝藏不知年。应是前生心暗许?一见生欢。
带路舞飞天,乐奏和弦。大同世界尽开颜。莫使珠光沉睡去,璀璨人间。
抗疫诗歌彰显自我与国家的依存和融合
2020年,突发的新冠肺炎疫情考验人类,也考验了中华诗词的当代性。对奔赴武汉、湖北的白衣战士的歌颂,对医护勇士的歌颂,成为一种潮流。诗人们再次体会了个体与民族、自我与国家相互依存、相互融合的关系。
有些注重细节捕捉的诗歌尤其令人记忆深刻,比如王守仁《按手印》:
抗疫悬壶争挽弓,神州处处起春风。
签名请战飞千里,白纸梅花指印红。
也有参与抗疫第一线工作诗人的现场记录,比如公安干警参与武汉封城的描述,典型的有武汉干警楚成的《声声慢·次范诗银先生雪后上元寄武汉诗友韵杨泗港大桥战疫书怀》:
凌寒守卡,戴月披星,城封桥锁伤情。纵使新春佳节,莫诉衷情。江流如风婉转,是悲生、更是柔情。男儿战疫,别妻离母,只有真情。
偕谁瘟神来捕,龟蛇望、愁云惨淡无情。宁为阵前兵卒,不废豪情。严防细查刻刻,待晨曦绘出深情。同心圆上,警徽添,一片情。
壮丽艰辛的扶贫历程呼唤与之匹配的诗歌力作
新中国成立以来,尤其是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共产党带领人民持续向贫困宣战,成功走出一条中国特色扶贫开发道路,这是史诗般的实践。壮丽艰辛的扶贫历程呼唤着与之匹配的诗歌力作。
诗词界在这方面没有落后,有不少诗作生动形象地反映了这一历史巨变。有些表现扶贫工作队的诗词,比如钟起炎的《与贫困户共商产业发展》:
灯火人家月色幽,小桥流水唱无休。
帮扶走访深山路,每与春风一道谋。
也有歌颂扶贫英雄的,比如蒋昌典的《广西村官黄文秀》:
贫家儿女最知贫,欲变穷乡自屈身。
莫道光华才一瞬,火花点亮是青春。
这些在脱贫攻坚的伟大实践中涌现出来的健康、美好的情感,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是对生活的满足和对人生意义的追求。与人民同甘共苦,为美好生活而奋斗,所以才有一个个感人故事、细微变化、日常细节,带着泥土味,充满真情实感。这些诗歌表现出的血肉相连的情感是感染人的,这种精神是激励人的。这些情感和意义的抒写,是一个时代真实的记录,是诗词当代性的鲜明表现。
创新和建构,是新时代诗歌诗词的双重使命。创新和建构并不矛盾,创新要转化为建设性力量,并保持可持续性,就需要建构,建构包含着对传统的尊重和吸收,而不是彻底否定和破坏颠覆。创新,有助于建构,使之具有稳定性、持续性。而只有建构目的的创新,才不是破坏性的,是真正具有建设性,可以满足人民的精神文化生活需要,增强人民追求美好生活的精神力量,成为建设文化强国的能量动力。
(作者:李少君,系《诗刊》社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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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江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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