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网客户端北京12月14日电(任思雨)“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1956年,长春电影制片厂拍摄的黑白故事片《上甘岭》上映,插曲《我的祖国》成为一代又一代人心中的金曲。
而最近,观众有望在影院再次欣赏到这部经典影片。12月10日至30日,全国艺术电影放映联盟在北京、上海、重庆等11个城市举办“珍藏:中国经典影片展映”,由中国电影资料馆珍藏和修复的《枯木逢春》《五朵金花》《李双双》《锦上添花》《上甘岭》《英雄儿女》《祝福》《龙须沟》《乌鸦与麻雀》《早春二月》10部国产影片重返银幕。
“第一次在大银幕看修复版的老电影,经典永不过时!”有人评价道。老电影是怎样修复的?电影修复的标准是什么?中国电影资料馆电影修复师胡晓彬解答了这些疑问。
老电影如何修复?
电影《天堂电影院》里,曾有让无数观众心痛的一幕:放映室的胶片突然失火,小男孩多多冲进火海救出了倒在地上的老放映员艾费多,但艾费多从此再也看不见了。
在胶片时代,许多老电影的存储就是这样脆弱。早期的胶片材质是硝酸片基,这种物质极易自燃,只要温度超过40度就会有自燃风险,后来硝酸片基被醋酸片基、涤纶片基所取代,但酸化、变质的危险依然存在。
时光在胶片上留下印记,更可怕的是,一些经典影片可能会就此“永远消失”。于是,一群热爱电影的电影修复师,正赶在它们消失前积极抢救,保留那段珍贵的光影记忆。
胡晓彬介绍,电影的修复流程通常分为三步:物理修复、数字修复和艺术修复。
物理修复主要指的是指对胶片的接补、清洁等工作。中国电影资料馆有两个位于北京和西安的电影胶片资料库,分别存放着电影拷贝和电影底片,在西安临潼骊山脚下,有一支团队自1972年开始就一直从事胶片的修复工作,将手艺传承至今。
在物理修复完成后,电影修复师便开始着手数字修复,先将胶片上的影像通过扫描的方式转换成数字文件,再一步步处理掉色、划痕、霉斑、抖动、闪烁、噪声等问题。
或许有人会问,声音也可以修复吗?实际上,电影作为视听艺术,声音修复也是尤为关键的一环。画面修复得越好,原先老电影胶片上的单声道声音就会显得越单薄,为了给观众更好的视听效果,修复师们会对个别影片专门制作5.1声道的环绕声,还会对个别影片增加效果声,比如脚步声、门声、水声。
另外,有些胶片会出现断裂缺失的情况,画面可以通过计算前后帧之间的运动轨迹进行弥补,音轨丢失却不可逆。胡晓彬说,近年来,电影资料馆联合中国传媒大学与东莞理工学院,利用人工智能展开对声音修复的专项课题研究,正在努力尝试结合新技术攻克之前解决不了的问题。
“修旧如旧”的艺术
当物理修复和数字修复结束后,电影修复还要达到一个更高的境界:艺术修复。
画面越亮越鲜艳,就算修得好吗?其实,电影修复同文物修复一样,有一个重要的艺术准则——“修旧如旧”,尽量让影片最大程度地还原成当时的样子。
因此,电影修复师会尽可能邀请当年影片的主创人员到现场指导,“只有他们知道影片当时拍摄是什么样子,有些影片由于条件限制,我们在这个阶段可以弥补当年的遗憾”。在修复《本命年》时,资料馆就邀请到导演谢飞,按照当初的创作想法来还原片子的风格。
如果没有办法请到当年的主创,修复师就要翻阅大量的图文资料,找到当时的导演阐述、摄影阐述,遵循他们的理念进行修复。
比如,修复新中国第一部彩色故事片《祝福》时,由于底片保存完好,影片扫描出来的画面非常艳丽,但《祝福》是个悲剧故事,修复师们找到当年的摄影阐述,上面果然写着“应以淡彩色为佳”。
还有一段阐述说到电影里的一个镜头,有一束光照在主人公祥林嫂的脸上要有种惨白的感觉,但扫描出来却是打了光的,于是,修复团队依循着当时的意见一点点调色,最后导演桑弧的儿子李亦中教授看到后也十分认可。
电影修复不但有传统洗印团队,还有数字修复团队,需要扫描人员、修复师、调色师、声画合成人员及输出人员密切配合;它同时又是一项耗时耗力的工作,一部90分钟的影片约有12万至14万帧画面,而通常修复师一天平均能修复5000-6000帧,也就是4分钟的影像。
8月20日,中国电影资料馆接到修复《上甘岭》的任务,在两班轮流24小时地修复下,最终于10月25日凌晨完成。“我们使用《上甘岭》画原底的素材进行修复,画原底是导演拍摄完之后的第一版素材,声音使用的也是声原底,同样也是质量最好的一版。”胡晓彬说。
除了综合性强,电影修复更是一项细活儿,每部影片胶卷受损的情况不同,比如《林家铺子》的白絮斑、《解放了的中国》的褪色严重,还有《祝福》中虚焦重影的镜头,修复师对比了很多修复软件后发现,解决了虚焦的问题就会有脸黑的问题,解决了脸黑的问题就有噪点大的问题,这都需要用耐心一项一项地完成。
观众如今经常听到的4K修复版,则对画质和细节的要求更高,4K的文件大小是2K的4倍,修复一部4K影片的文件大小大概有20TB左右,传输输出和计算机自然计算需要更多的时间,这也使修复师们的修复时间压缩得更厉害。
“与时间赛跑”
胶片承载着许多电影人和观众的美好记忆,而它最大的风险是会随时间变质,即使在标准环境下保存,也只能延缓变质的时间,因此,有人说电影修复的工作是“与时间赛跑”。
2006年底,中国电影资料馆发起了电影档案影片数字化修护工程,致力于完成中国现存的上万部老电影的修复工作,至今已完成影片修复3100余部。
“中国电影资料馆修复的最早的一部影片是1922年的《劳工之爱情》,也是我们馆藏最早的一部影片,是‘镇馆之宝’。”胡晓彬说。
值得庆幸的是,电影修复师们年复一日的坚持开始被越来越多的人看到。近些年,各大国际电影节纷纷开设了修复电影单元,平日里,修复影片的展映也经常一票难求。2019年,运用高帧率修复技术的4K修复版《盗马贼》入选第72届戛纳电影节经典单元。
随着技术的发展,人工智能技术在修复中的运用也变得更加常见。例如今年,电影资料馆受央视频委托,利用人工智能上色修复技术,完成了《上甘岭》歌曲《我的祖国》全曲片段的着色,《林家铺子》也使用了人工智能修复片中存在的大量的白絮斑。
但是,人工智能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机器自然计算后有些运动镜头会算坏,“有一场下雪的戏,人工智能算完之后白絮斑没了,雪也没了,这些都只能我们修复师一帧一帧地修复”。
电影修复事业,仍将是一个有些漫长的接力与传承过程。
胡晓彬说,目前除了中国电影资料馆的研究生刚开设了修复专业,还没有一所学校教电影修复的相关知识,很多知识都是在日后工作中积累学习的,想成为一名修复师,对平面设计、美术、计算机、后期制作等多个领域要有所了解,“最主要的还有工匠精神,要耐得住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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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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