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纷繁的世界中,思考爱与生命

2020年07月17日 10:55    来源:解放日报    张可驹

  哪位作曲家可以与贝多芬竞争最受欢迎的交响曲作者的位置?莫扎特、勃拉姆斯,还是柴可夫斯基?

  答案是古斯塔夫·马勒。世界上许多交响乐团的演出数据表明,当代听众对马勒交响曲的热爱完全不亚于对贝多芬的青睐。

  今年是奥地利作曲家、指挥家古斯塔夫·马勒160周年诞辰。他在音乐中,表达了自己对爱与生命的思考。

  交响曲就像世界,应当包含一切

  马勒曾是欧洲最重要的指挥家之一。他所处的时代正值奥匈帝国最后的辉煌时期,如果说维也纳是音乐之城的象征,那么由马勒坐镇的宫廷歌剧院就是维也纳的象征。

  令指挥家马勒耿耿于怀的是,他创作的音乐作品在他生前并没有获得听众普遍的接受。“我的时代终将到来”,他留下的这句话,后来被许多人引用。

  如果当年有人告诉马勒,一百年后,他的交响曲受欢迎的程度会直追贝多芬,恐怕作曲家本人也难以相信。马勒的交响曲在当时难以推广,除了音乐形象之外,演奏难度也很关键。19世纪末20世纪初,交响乐队的演奏水平大多无法胜任他的作品,要将其演绎得精彩就更不容易了。

  马勒曾向作曲家西贝柳斯谈起自己对交响曲的创作观念,他认为:“交响曲就像世界一样,应当包含一切。”在马勒之前,古典风的逻辑在舒伯特身后,已由高峰走到尽头。热爱幻想的舒曼写交响曲写得很辛苦。革命性的李斯特则将传统形式解体再造,交响诗由此出现。马勒则不倾向于单乐章的构思,对于其“包含一切”的目标而言,多个乐章的交响曲似乎都显得太小了。

  马勒将太多的东西写入他的交响曲中:独唱、重唱与合唱的人声形象;五光十色的管弦乐效果;种种戏剧性的构思。有时,他还直接展现自己关于生命和死亡、天堂与人间的思考,并由人声进行表现。如此丰富的内涵综合到一起,引发了一些听众的“痴狂”,某些极端的情况甚至被称为“马勒症候群”。

  著名指挥家海廷克曾收到一位女乐迷的信。信中说,她听海廷克指挥马勒的交响曲时,几乎从头至尾都在恸哭。指挥家却表示,他读完信之后最直接的想法是:你该去看心理医生了。指挥家认为,马勒的音乐虽饱含激情,带来前所未有的感官冲击,但其每一部作品都有缜密的设计,意在呈现深刻的情感体验,绝非引导听者情绪失控。

  将“最大”与“最小”实现惊人的综合

  马勒的创作重心集中于“最大”和“最小”两种体裁,前者是指交响曲,后者就是艺术歌曲。交响曲是器乐创作集大成式的表现,而艺术歌曲则是最为细腻、内在的表现形式。马勒惊人地实现了二者的综合。

  艺术歌曲原本是以人声搭配钢琴为主流,他则全面奠定了人声与乐队配合的完美典范。在他之前,没有一位交响曲大师如此充分地把歌曲的构思写入交响曲中。

  马勒的第一个交响曲创作阶段(“第一”至“第四”号交响曲),也被称为“歌曲交响曲时期”。古典交响曲要求主题相对简洁,主题的发展有点类似于种子的生长。而歌曲的旋律往往比较长,并不适宜在交响曲中“生长”。马勒却将他《旅人之歌》中的著名旋律放在《第一交响曲》非常核心的位置,如此在交响曲中纵情歌唱,是维也纳乐派的传统中没有的。

  贝多芬在《第九交响曲》的末乐章中采用了合唱,开了在交响曲创作中融入声乐的先河,然而这一乐章的结构仍是传统的。马勒的《第二交响曲》“复活”的末乐章尽管也采用了合唱,但他几乎完全脱离了传统构思,非常执着地想要描绘生命虽难免一死,死后却依然能盼望复活的主题。

  《第三交响曲》的演奏时间是所有经典交响曲文献中最长的,差不多有100分钟。马勒为不同乐章赋予了标题内容,如“花儿向我说”“夜晚向我说”等,也丰富地运用了独唱与童声合唱等。对比前作,马勒的思考显然更为深化。通常,大型交响曲会以快板结束,作曲家却将《第三交响曲》的末乐章标记为“缓慢平静而充满感情”。音乐的形象渐渐发展为高耸入云般的宏伟,堪称晚期浪漫派的丰碑乐章。

  在《大地之歌》中,寻找精神土壤

  在“第五”和“第六”两部交响曲中,马勒完全放弃了声乐。更重要的是,他仿佛不再追求打破传统,而是深深地求诸传统的结构,希望从中获得更强健的筋骨,以承载他要表达的世界。

  《第五交响曲》采用5个乐章的形式,并以第三乐章为中心,几乎有点刻意地构成了前后乐章“两两平衡”的设计。第四乐章是单纯由弦乐和竖琴演奏的小柔板,据说是作曲家献给后来的妻子阿尔玛的音乐情书。

  在《第六交响曲》中,马勒写下了悲剧性的预言。他将终曲形容为:一位英雄受到三次打击,最终像一棵橡树一样倒下了。该作完成之后,三次打击真实地降临在马勒身上:由于维也纳“排犹”的氛围,他先是失去了宫廷歌剧院的职位,年幼的女儿又因病夭折,此后他被诊断出严重的心脏病,无法继续高强度的工作。

  马勒以中国古诗的译文作为文本创作的《大地之歌》是很多人熟悉的名作。这部作品仿佛将乐队歌曲的概念扩充到极限。它究竟是一部交响曲,还是最大规模的歌曲,在研究马勒的许多专著里,不时地会探讨这个问题,我们也可以在自己的聆听体验中寻找答案。

  关键在于,相对在先前的交响曲中反复穿梭于死亡、复活、天堂、人间的手笔,马勒在这一作品中寻觅一种新的精神土壤,一个让人隐遁世外之处。在该作的最后乐章《告别》中,他似乎是找到了。

  永远徘徊,不与自己和解

  《第九交响曲》是真正的告别,也堪称马勒交响曲创作的至高成就。该作的第一乐章极长,又无比扣人心弦。奇妙的是,其主要的旋律形象几乎仅仅完整出现过一次,之后就裂解为片段,在多声部的复调中此呼彼应。几乎没有一部作品像马勒“第九”那样,如此坚定地站在传统与现代的分界之上,又引发听者强烈、真挚的共鸣。马勒将很多民间舞曲做了丑化运用,以代表他眼中的世相,可在作品的末乐章,他对即将告别的世界终有无尽的爱与留恋。登峰造极的乐队复调写作技巧,既无处不在,又全然在这样的情感表现中隐身,技巧的痕迹被完全抹去了。

  马勒生前留下了一部未完成的《第十交响曲》,后来库克依照作曲家的遗稿补全了此曲。这是马勒笔下最痛苦的音乐,他并没有与自己、与世界和解,而是徘徊在天堂与地狱、超脱与大苦之间。许多大艺术家,或许都不会选择和解,贝多芬走向伟大之巅的胜利,莫扎特以近乎绝对的完美傲视人间,马勒则永远徘徊,如果他能再多活些年,也势必会继续徘徊下去吧。

  无论是对于作品结构的反思,还是乐队效果的驾驭,马勒所取得的成就在他的时代,都是如此超群。然而这一切,仅仅是表现的手段。他的音乐如同纷繁世界的投影,他对爱与生命的思考,就像是世界的灵魂。哪怕,有时他得到的答案并不美,他也会用一个崇高的艺术境界来表现它。而当作曲家想要逃离时,他的音乐也会让你相信,他要前往一个值得去的地方。

  延伸阅读

  如果你是第一次聆听马勒

  对于初次聆听马勒的听众,不妨从声乐套曲《旅人之歌》《第一交响曲》和《第六交响曲》开始。接着再听《吕克特歌曲》《第二交响曲》和《第九交响曲》。再深一个层次,可以听《第四交响曲》《第五交响曲》和《大地之歌》。当然,一旦发现自己喜爱上马勒的音乐,那就把各种作品都找来听吧,没有必然的先后次序。

  全世界各大交响乐团都录制过马勒的作品,以下这些版本尤为推荐:

  《第一交响曲》,瓦尔特指挥哥伦比亚交响乐团;

  《第二交响曲》,克列姆佩勒指挥爱乐乐团与合唱团;

  《第三交响曲》,海廷克指挥芝加哥交响乐团与合唱团,及芝加哥童声合唱团;

  《第六交响曲》,巴比罗利指挥新爱乐乐团;

  《第九交响曲》,阿巴多指挥柏林爱乐乐团;

  《大地之歌》,库贝利克指挥巴伐利亚广播交响乐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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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郭博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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